新《超人》的终极难题,是时代的癌症 -

来源:人气:602更新:2025-07-18 18:07:39

备受期待的新《超人》电影终于在今日全球上映,超英系列的最新篇章引发广泛讨论。

作为一部备受瞩目的作品,该电影肩负着重塑超级英雄电影格局的重任。其核心使命不仅在于重启DC宇宙中最具代表性的英雄角色,更被视作詹姆斯·古恩与彼得·萨夫兰打造的全新DC宇宙(DCU)开端「神明与怪物」的序章。更深远的意义在于,这场充满挑战的创作实验或将决定好莱坞能否持续依赖超级英雄漫画改编题材来引领电影产业的未来走向。

在第一时间看完后,我对这部作品的主观感受尚可,但更深刻的印象在于其与以往超英电影模式的显著差异。影片内外蕴含着诸多值得深入探讨的元素。首先,科伦斯韦诠释的超人形象给人以强烈的善良与真诚感,仿佛他内心充满了对生命的深切同情。甚至可以夸张地形容,他连一只蚂蚁都想要拯救。这种角色塑造显然颠覆了扎克·施耐德版本中那个沉思、矛盾且阴郁的超人形象。有人认为古恩让超人回归了角色演变史中最为传统的童子军形象,但这种解读显然过于简单。他并非一个「很傻很天真」的莽撞青年,而是对哲学意义上的「善」进行了深度思考。

当前版本的一个显著区别在于,克拉克·肯特与超人之间的人格特质差异被明显弱化。相较之下,克里斯托弗·里夫演绎的经典版本通过两个身份间强烈的表演反差,成功塑造了令人难忘的角色形象,这种反差不仅是超人与克拉克双重身份的精彩呈现,更是二者都深受观众喜爱的核心要素。

《超人》(1978)的创作选择或许源于对早期版本过于传统的担忧,但更核心的原因在于通过构建一致且完整的个性来强化角色本质。这种处理方式让超人的英雄气质并非源于他佩戴的面具,而是作为克拉克·肯特的善良本性自然流露的结果。相较于刻意营造的戏剧效果,这种内在统一性使角色与人类的情感纽带更加真实可信,展现出超越表象的深层人性联结。

新版超人角色的一个显著特点在于其超能力有所削弱,未能达到传统认知中不可战胜的境界。他展现出会流血、会昏迷、甚至可能被反派持续压制的脆弱性,这种设定反而强化了其英雄行为的牺牲精神与责任感。因此,电影叙事的重心逐渐由展现超人的强大能力,转向刻画其内在品格的光辉,使角色形象更具人文深度。

虽非核心设定,却颇具趣味性的是,影片再度登场了古早漫画中曾出现的「催眠眼镜」。在里夫时期的漫画中,身份伪装的成功在于表演的巧妙运用——克拉克·肯特以笨拙且驼背的漫画形象示人,而超人则展现出自信而威严的超级英雄气质。这种人格的戏剧性转换本是主要伪装手段,眼镜仅作为辅助道具存在。然而,仅凭一副眼镜便能掩盖身份的设定,早已成为影迷们反复调侃的笑点。

相较于延续1978年版《超人》中对现代观众而言显失可信的设定,新版更倾向于以幽默方式解构这一经典形象。其中颇具创意的设定包括引入漫画中曾提及的氪晶玻璃制成的眼镜,该眼镜具有催眠效果,佩戴者会下意识产生克拉克·肯特与超人是两个不同个体的错觉,进而被误导。这种对原作元素的戏仿既保留了超人IP的趣味性,又以轻松态度回应了时代对超级英雄叙事的审视。

该补丁难以避免生硬解释的批评,影片选择不再对克拉克的真实身份进行隐晦处理,直接呈现他与露易丝交往的情节,这种设定暗示着无需刻意隐瞒的叙事逻辑。同时,影片将故事线设定在超人已成为英雄的第三年,彻底舍弃了传统的起源故事铺陈,主创团队认为观众对超人背景已具备充分认知,重复铺垫显得冗余。

故事开篇时,超人已跻身传奇英雄之列,正置身于一场激烈对决,并刚遭遇人生首次挫败。此时,他与露易丝·莱恩的情感羁绊已然成型,与莱克斯·卢瑟的对抗也进入白热化阶段。导演古恩显然意识到观众对故事深度的期待,选择跳过常规铺垫,直接切入复杂主题。然而,这种手法也带来了明显短板——当养父母肯特夫妇的温情互动缺乏足够的铺 pad,使得后续的情感爆发显得突兀,仿佛甘蔗无法同时满足两端的甜度。

影片剧情的关键转折点在于对超人生身父母遗言真相的颠覆性揭示。克拉克长期以来都深受源自氪星父母的、看似善意却存在信息缺失的教诲所影响。然而,当卢瑟成功破解完整的遗言内容后,真相浮出水面——超人父母的真实意图实为引导其征服地球,他们将人类视为弱小种族,期盼儿子能统治地球并与其本土女性进行基因延续。

这一情节未曾在传统漫画叙事中出现,是2025年电影版的原创设定。该转折具有决定性意义,作为整部作品的核心命题,它彻底重构了超人的身份认同框架。超人不再是被动接受英雄宿命的完美化身,而是主动对抗悲剧宿命的觉醒者。他的善良本质源于后天的选择而非先天禀赋,在肯特夫妇的抚养过程中逐步形成。养父的台词深刻揭示了这一主题,但若通过更隐晦的叙事手法呈现,或许更能深化观众对角色内心挣扎的理解。

该叙事策略使超人角色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主性,使其从传统意义上的救世主形象转变为在与内在天性抗争中不断重构道德准则的复杂人性体。这一突破性转变不仅标志着角色发展的重要转折点,更在元叙事层面为DC宇宙的重启提供了哲学依据,通过割裂与过往叙事的关联,重新确立了"选择"作为新宇宙核心价值的叙事法则。

在之前的DC扩展宇宙中,尤其是《钢铁之躯》影片,超人被刻意构建为具有弥赛亚色彩的救世主形象,其生父则被塑造成赋予他宿命的仁慈引导者。这种设定体现出一种「天性」论视角,强调超人天生注定承载希望的象征属性。相较之下,编剧古恩在作品中注入了颠覆性叙事,通过让超人亲生父亲展现出潜在的征服者姿态,揭示了超人血脉中暗藏的「黑暗」基因与缺陷。影片通过克拉克有意识地拒绝生父所代表的宿命传承,转而选择认同肯特夫妇的价值观体系,在象征层面完成了对传统设定的双重否定。

在角色塑造层面,克拉克摒弃了先天禀赋的决定论,转而强调后天培养的重要性。于元叙事维度,詹姆斯·古恩以象征性姿态否定了前作宇宙预设的宿命轨迹。其创作意图仿佛在传递讯息:「我们的叙事不再受制于过往版本的桎梏,而是主动开启新的叙事路径。」影片所揭示的核心命题——个体意志的抉择力量超越出身背景——最终升华为DC宇宙的集体宣言。这也标志着新一代创作团队对施耐德宇宙主题与基调遗产的独立诠释,彰显出叙事传统的传承与突破。

作为DC宇宙(DCU)发展的重要基石,该电影在角色阵容上采取了直接汇聚策略,集中呈现了包括「正义帮」成员(绿灯侠、鹰女、卓越先生)、元素人、工程师等已有的知名角色,并邀请超少女和马克斯维尔·劳德进行特别出演。

据古恩所述,其创作初衷是打造一个与童年阅读的漫画作品相呼应的奇幻世界,在这个设定中,超人早已是庞大而神秘的英雄社群中的一员。相较漫威电影宇宙(MCU)的渐进式叙事策略,以及前DC扩展宇宙(DCEU)草率的英雄阵容整合,古恩所采用的第三种方法展现出独特优势——能够迅速构建出一个层次分明、广度充沛且富有生活气息的完整世界观。该方法跳脱出MCU初期缓慢而系统的世界观搭建模式,通过加速叙事节奏,从开篇即实现多角色间的深度互动,使整个世界呈现出超越单一英雄叙事的史诗感。

正如古语所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种叙事策略在DC宇宙的开篇之作中暴露出显著弊端——影片试图在构建庞大世界观的同时,省略了对超人起源的深入刻画。然而,这种取舍却让角色形象陷入矛盾:当观众期待看到一个完整、立体的英雄成长轨迹时,超人反而成为被背景化的配角。大量篇幅被用来铺陈其他超英团队和支线剧情,使得这位核心人物的出场时常显得仓促而被动,甚至在某些场景中沦为叙事工具而非故事核心。

例如,卓越先生在剧情发展到中期时意外现身,肩负关键剧情使命,这一转折令许多观众感到意外。

综上所述,该策略的最终成效仍需观察后续作品的执行表现。从更深层的角度分析,《超人》及DC宇宙的重启绝非简单的叙事革新,而是华纳兄弟在应对前作DCEU遭遇的市场失利与口碑危机,以及好莱坞产业所面临的转型压力背景下,展开的具有战略意义的IP重塑行动。这一系列动作不仅是对过往失误的修正,更是针对未来市场波动的前瞻性布局,体现了对不确定性的系统性应对。

在探讨古恩的宇宙重启策略前,我将简要回顾华纳兄弟探索公司近年来的组织架构与人事调整,以及这些变动对其电影制作方向的影响。现任CEO大卫·扎斯拉夫以强势领导风格著称,此前曾主导NBC环球及探索传播公司有线电视频道的运营,并推动其转型为面向消费者的流媒体模式。简而言之,他是一位摒弃传统媒体模式、注重财务数据可量化性的领导者。他并非传统的好莱坞制片人,其核心理念是将内容视为填充播出时段和广告位的资源,因此更注重成本控制、品牌统一性以及精准受众定位。由此可见,高风险、以艺术创作为核心的野心型大片,并不符合他所追求的"产品"标准。

值得一提的是,诺兰与华纳兄弟的分道扬镳,显然与扎斯拉夫推崇的财务优先策略密切相关。从扎斯拉夫的立场出发,其决策自有考量。三年前,华纳兄弟与探索频道的合并催生了一家身陷债务危机的媒体集团,迫使他采取激进的成本削减措施。其中最具标志性的是2022年果断叫停《蝙蝠女孩》的发行计划,该片当时已进入后期制作阶段,耗资9000万美元,接近完成。这一决定或因试映反响冷淡,或出于整体财务规划的考量,最终在华纳内部乃至整个好莱坞引发了巨大震动。

扎斯拉夫还被贴上「反觉醒」(anti-woke)的标签。其决策依据在于J.J.艾布拉姆斯主导的「黑超人」项目被指具有过度觉醒倾向,导致其被取消。这一立场同样体现在CNN推行的「新闻优先」战略中,该战略旨在弱化媒体对CNN左翼形象的刻板印象。扎斯拉夫主张通过吸引共和党观众群体,以平衡报道视角呈现各议题的正反两面,这种做法被外界视为典型的「反觉醒的中间主义」表现。

扎斯拉夫为DC品牌实施的关键战略举措,是效仿漫威影业的运营模式,打造统一的创意领导体系。自DCEU(DC扩展宇宙)启动以来,该品牌长期面临愿景分散、导演风格冲突及发展路径反复调整的挑战。为解决这一问题,扎斯拉夫推动华纳兄弟寻找具备统筹能力的创意核心人物。尽管有消息称华纳曾试图招揽费奇本人,但这一想法最终未能实现。最终,华纳选定詹姆斯·古恩与制片人彼得·萨夫兰担任新成立的DC工作室联席CEO,其中古恩专注于内容创作方向,萨夫兰则主导商业运营与制作流程,二者均需直接向扎斯拉夫汇报工作。这一人事布局凸显DC亟需的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职业经理人,而是能够像漫威影业总裁凯文·费奇一样,主导叙事体系与品牌战略的创意领袖。

聘请詹姆斯·古恩至少具备以下两大战略意义。一方面,华纳兄弟通过这位才华横溢的创作者,成功寻获与凯文·费奇相类似的战略伙伴,其丰富的创作履历将成为推动公司十年发展规划的重要筹码。另一方面,在扎斯拉夫被贴上「反觉醒」标签的背景下,古恩作为以自由思想和进步理念著称的叙事者,其作品长期聚焦边缘群体与「临时家庭」的构建,融入酷儿元素并直面权力体系的质疑。这种创作者特质的鲜明反差,使华纳得以在舆论场构建更具包容性的品牌形象。在古恩主导的DCU体系中,首部预告章节「神明与怪物」已显露出核心叙事方向:通过探讨神性英雄与怪物形象间的模糊边界,着重呈现道德复杂性的故事脉络,突破传统善恶对立的二元框架。

施耐德宇宙曾以深沉、硬核、解构主义的视觉风格与低饱和度色调著称,将英雄塑造成近乎神祇般的存在,使其保持距离感。而随着《超人》的推出,新的DC宇宙则转向了更具活力的色彩美学,借鉴白银与青铜时代漫画的视觉语言,着重刻画角色的世俗情感与亲和力。在角色编排方面,施耐德宇宙几乎完全围绕DC核心正义联盟成员展开,而古恩的创作则刻意融合了主流角色与边缘人物,如《超人》《蝙蝠侠》与《生物突击队》《金色先锋》《权力战队》《沼泽怪物》等,展现出一个更具生活气息的宇宙,探索更广泛的叙事维度。

施耐德宇宙因采用压抑的黑暗叙事风格,意外地疏远了主流家庭观众群体,这种基调被认为导致了商业失利的关键因素。相较之下,古恩打造的多元作品阵容展现出更丰富的风格层次:以温情与希望为基调的《超人》电影、充满哥特美学的《沼泽怪物》、展现政治冲突的《权力战队》以及轻松幽默的《金色先锋》剧集。其中《权力战队》作为最具争议性的作品,融入了极具冲击力的暴力元素、反权威主义立场及左翼思想内核。该片中团队成员包含公开的同性恋英雄阿波罗与午夜战士,他们以全球性力量的形态,为实现「更大的善」而挑战专制体制并推行改革议程。尽管这种带政治隐喻的「觉醒」叙事与扎斯兰夫一贯的「反觉醒」标签形成明显反差,但华纳可能正通过左右兼顾、兼容并包的策略,弱化单一意识形态的批判指向,从而构建更具包容性的超级英雄宇宙。

例如,在新《超人》影片中,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细节是鹰女处决了博拉维亚的种族灭绝总统,这一行为与超人坚守的「不杀」原则形成鲜明对比。影片并未刻意渲染阵营间的对立,但这一设定无疑为超英内部未来可能产生的分歧埋下伏笔。由于扎导宇宙被摒弃,DC粉丝群体随之产生分裂。一部分忠实于「施耐德宇宙」的粉丝(国内常被称作「扎斯林」)发起针对新DCU的抵制行动,通过剧透和低评分等手段试图压制新《超人》及后续作品的口碑。此类现象在社交媒体时代已屡见不鲜。

扎克·施耐德的粉丝群体在网络平台上创建了多个争议性标签,如#FireJamesGunn与#RestoreTheSnyderVerse。他们认为古恩执导的《超人》系列削弱了角色的塑造,使超人呈现出软弱或滑稽的形象,这种解读被视为对角色的"亵渎"。同时,卢瑟这一反派角色被部分观众刻意与特朗普、马斯克进行类比,这种明显的政治隐喻引发了不同立场群体的抵触情绪。最核心的诉求在于,新版DC宇宙背离了粉丝推崇的成熟叙事风格与黑暗美学传统,该传统曾通过解构超级英雄神话,探讨权力本质与信仰在后真相时代的存续可能等深层议题。

实际上,粉丝群体的诸多不满情绪在初期确实存在合理性,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些零散的批评逐渐凝聚成一个更具规模的迫害叙事框架。在这种叙事中,扎克·施耐德被神化为受难的艺术家象征,而粉丝们则被塑造为对抗既有权力结构(包括华纳兄弟管理层、主流媒体及DC宇宙新掌门人)的正义力量。这种叙事手法与当代政治舆论场中的表达方式颇为相似,使我们能够从粉丝运动中洞察到更广泛社会层面上的政治极化运作机制——当身份认同与集体怨恨超越理性讨论时,舆论的演变往往呈现出非黑即白的特征。

施耐德的批评者同样拥有庞大的支持基础,认为其叙事结构存在明显缺陷,尽管能够创造出具有视觉冲击力的片段,却导致故事整体缺乏连贯性。更深层次的质疑集中于角色塑造层面,指出其对超人和蝙蝠侠的改编偏离了这两个角色的经典设定——试图构建一个毫无感染力的超级英雄形象与一个带有暴力倾向的黑暗骑士概念。与此同时,古恩的创作理念获得了另一波拥趸,他们推崇新版《超人》所呈现的积极乐观且富有喜剧色彩的叙事风格,认为这种表达方式更加贴近角色最初的形象。值得注意的是,施耐德的追随者群体近年来被部分舆论贴上了「邪教」或「饭圈」的标签,这种现象也反映了改编作品在粉丝文化中的复杂生态。

此外,古恩的创作风格也值得深入探讨。其核心特质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是对生活细节中荒诞幽默的敏锐捕捉,其次则是将边缘群体形象与超现实元素进行创新性结合。这种风格的形成,可追溯至他在以低成本制作和颠覆传统著称的Troma公司的工作经历,这段时期培养了他对怪诞美学的独特偏好。在新版《超人》中,这种创作理念得到充分体现,例如卓越先生的车库门开启速度过慢这一设定,既展现了冷峻的幽默感,又巧妙地将日常场景转化为荒诞喜剧的素材。

古恩之所以能够获得主流认可,关键在于他擅长将荒诞的设定与角色融入情感真实的框架,使观众即便面对离奇设定,也能与角色产生共鸣。在《银河护卫队》中,他通过重塑漫威宇宙中原本边缘的配角为个性鲜明、互动生动且富有魅力的群体,证明了角色形象的深度塑造远比IP本身的知名度更具决定性意义。

《银河护卫队》(2014)中塑造的「新超人」延续了古恩在角色构建上的核心理念,这一形象突破了传统超级英雄的完美符号定位,转而深入探讨个体在宇宙尺度下寻找身份认同与归属感的复杂心理历程。

近年来,古恩的创作理念发生了显著转变。其早期作品常以尖锐幽默和愤怒作为情感防御机制,甚至对角色本身进行调侃。而随着创作成熟,他逐渐摆脱这种讽刺姿态,转而展现更具感染力的情感真诚。这种蜕变使他能够驾驭如超人般不带愤怒、坦诚表达情感的纯粹角色,而非像过去那样保持疏离感。这种演进或许正是古恩能在漫威与DC两大漫画巨头间游刃有余的秘诀——他掌握了一套极具价值的创作公式:以角色驱动的情感真实为核心,搭配商业化的幽默与动作元素,从而激活那些被市场低估或形象受损的IP。从最初不为人知的《银河护卫队》到口碑争议的《自杀小队》,再到如今历经多次重启的超人角色,古恩的创作始终扮演着「IP修复专家」的角色。他能让主流观众重新建立情感联结,甚至激发对这些角色的全新喜爱,尽管部分扎导(Zack Snyder)的粉丝可能对这种风格持不同看法。

《自杀小队》(2016)所引发的粉丝对立已突破单纯的观影偏好范畴,更与深层次的文化争议紧密交织。部分批评者将导演古恩的创作理念贴上「觉醒」(woke)或政治正确的标签,这种对抗实质上是社会价值分歧在流行文化领域的投射。争议核心不仅在于影片的艺术表达形式,更在于现代神话应传递怎样的价值导向:是展现一个充满怀疑与解构的世界观,还是构建一个提供希望与价值引领的叙事体系?对于这些观众而言,这场较量的意义早已超越娱乐范畴,他们实质上在争夺21世纪英雄形象的定义权。

谈到这一话题,我们不妨简要回顾一下历史上几个经典的超人形象。每个版本都深深植根于其所属的时代背景之中。例如,早期电视系列中由乔治·里夫斯饰演的超人,塑造了一位具有父辈般责任感的超级英雄形象。他以坚定的道德典范姿态,始终传递正直、保护与引导的信念,不仅是冷战时期美国社会价值观的象征,更是维护国家意识形态与社会稳定的重要文化载体。

《超人的冒险》(1952)作为中国70后与80后观众记忆中最深刻的超人形象,由克里斯托弗·里夫塑造的版本被普遍视为超人角色的黄金标杆。该作品诞生于越战结束至里根时代开启之间,精准捕捉了时代背景下人们对道德清晰度与英雄主义精神的集体诉求。其角色既展现出坚定的公民理想主义特质,又蕴含着细腻的人文关怀与浪漫情怀,构建出兼具力量与温度的经典银幕形象。

布兰登·罗斯饰演的1978年版超人虽然在造型设计上明显致敬了克里斯托弗·里夫的经典形象,但这一版本的角色塑造却呈现出独特的时代印记。在911事件后的社会背景下,罗斯版超人被注入了更深的沉郁气质。当他历经五年重返地球时,所面对的已是一个无需依赖超级英雄也能正常运转的世界,这种时代的错位感使他产生了深刻的孤独与疏离,角色内心的脆弱性也由此显现,迫使他重新审视自身的存在价值与意义。

在《超人归来》(2006)之后,扎克·施耐德与亨利·卡维尔塑造的超人形象实现了突破性的重塑。这一版本的英雄呈现出更为当代的特质,其内心世界的复杂性成为核心焦点。他既要面对自我认同的危机,又要承受人类对超人力量的恐惧与排斥,这种双重压力使其成为一个充满矛盾的存在。卡维尔所诠释的超人,本质上折射出现代社会弥漫的犬儒主义情绪,以及人们对于「他者」所滋生的潜意识焦虑,其形象深刻地嵌套在当下的文化语境之中。

在超级英雄电影持续演进的背景下,《超人:钢铁之躯》(2013)中大卫·科伦斯韦的演绎呈现出一种有意识的融合。他既继承了里夫标志性的举止与积极向上的精神特质,又在当代复杂现实环境中展现超人面临的道德困境,这种设定与卡维尔版本所呈现的挣扎形成了某种呼应。然而,该角色的根本理念依旧保留着浓厚的乐观主义色彩,在古恩的导演指导下,其核心哲学始终保持着对人类未来的积极期许。

将《超人》的重启现象置于当前电影产业面临的双重危机框架下审视,首先映射出观众忠诚度下降与内容创新乏力的矛盾。数据显示,仅29%的观众愿意追随某一系列的所有作品,而62%的群体更偏好原创故事,这种「IP疲劳」现象本应促使制作方减少系列化开发,但实际情况却是各大片厂对既有IP的依赖程度达到历史新高。近期好莱坞重点推出的影片中,《超人》《侏罗纪世界:重生》以及《碟中谍》系列终章均属于重启或续集项目,唯一原创作品《F1》亦依托体育IP进行内容构建。这种看似矛盾的产业现象,实质反映了在创作资源枯竭与市场风险规避的双重压力下,IP已成为维系票房收益的核心策略。

好莱坞深知「IP的审美疲劳」,其应对策略并非摒弃原有IP,而是在保持核心设定的基础上注入新创意。因此,我们看到的并非传统续集,而是以「软重启」形式重塑故事的尝试,旨在通过更新叙事内核延续IP生命力。同时,影片巧妙地将超人个人面临的困境与全球性现实议题紧密结合,聚焦两大核心命题:国际局势的紧张博弈以及移民群体的身份认同挣扎。这种处理方式体现了好莱坞在触及社会议题时的特殊平衡——既敢于展现矛盾冲突,又避免直接给出价值判断。

影片的关键情节聚焦于超人单方面介入,阻止了由博拉维亚(设定上类似俄罗斯)对贾汉普尔(类似巴勒斯坦或伊朗)的侵略。值得注意的是,博拉维亚作为美国盟友,其军事行动的宣称理由是推翻该国的腐败政权。这种虚构的国家架构巧妙地映射了现实中的地缘政治矛盾,使观众自然联想到俄乌冲突与巴以、以伊局势。剧情显然融合了多起国际冲突的元素,博拉维亚对贾汉普尔的侵略既可被解读为对俄乌战争的隐喻——一个强权国家以可疑借口入侵邻国,也可视为对美国中东政策的批判性反思,包括对以色列的军事支持、伊拉克战争中的干预行为,以及与伊朗的潜在对抗。在这些案例中,"解放"的叙事策略都曾被作为官方说辞。

该影片有意保留了寓言式的复杂性与模糊性,避免简单的二元对立映射。这种处理方式并非要求观众在具体现实冲突中明确站队,而是引导其深入反思「干预主义」这一概念的本质。影片通过多层叙事迫使观众思考:干预行动的正当性边界如何界定?决策权究竟归属谁?其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又该由谁承担?同时,片中构建了一个鲜明的移民叙事框架,持续强化超人作为外星移民的身份特征。美国政府对其固有的猜疑态度,以及特工拘捕、剥夺人权的戏剧性情节,深刻呼应了当代社会对移民议题的广泛争议,特别是在特朗普政府时期推行的移民政策背景下所引发的深层社会矛盾。

这一主题让人联想到超人这一角色的最初创作者——这位犹太平民出身的漫画家,其身份背景本身便暗含着移民叙事的隐喻。而超人作为「星际摩西」的象征性定位,早在该角色诞生之初就已埋下伏笔,这使得「移民超人」的叙事在当下的全球化语境中呈现出更鲜明的时代特征。影片通过强化新闻媒体的影响力,一方面展现社交媒体时代信息传播的颠覆性力量,另一方面又赋予传统媒体如《星球日报》以终极真相的权威性,这种叙事策略虽与现实世界存在明显偏差,却精准映射了当下舆论场的复杂生态。

昨日,白宫官方推特账号发布了一则引人注目的AI创意,通过人工智能技术将特朗普的面部与超人形象进行合成,呈现出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混搭效果,并搭配超人的标志性台词:「真理、正义和美国精神」。

特朗普惯常借助热点事件进行自我包装,但此次图像却迅速引发争议。由于超人本身具有移民身份,而特朗普一贯推行严苛的移民管控政策,这种反差不禁让人质疑:在这样的政策框架下,超人是否应当被驱逐出境?此外,超人在影片中支持的被侵略方——无论其象征乌克兰还是巴勒斯坦——都与特朗普的施政立场形成矛盾。这一现象再次印证,在当今高度政治化与社交媒体主导的时代,文化符号的寓意已不再稳固,无法被单一创作者或拥有者完全掌控。它们被不同群体重新诠释、挪用,甚至改造,进而演变为具有开放性的文化资源。

DCU的最终成败,核心在于观众是否将其视为创新突破,还是对既有模式的重复。古恩曾强调,DCU仅有一次机会实现正确的定位,否则将永久失去市场信任。这种传统商业电影与当代娱乐形态的差距,不仅存在于美国本土,全球范围内普遍存在。其本质原因在于,传统大片高度依赖稀缺性营造和事件化内容策略,通过大规模宣传与档期管控,将影片塑造为必须参与的文化盛事。而当下年轻群体所处的爆炸式信息与多元媒体环境,已使他们对这类人为制造的「大事件」产生审美疲劳,更担忧预期落空。他们逐渐习惯于拥有无限选择、实现即时满足,并能获得稳定反馈的新型娱乐体验。

在当代影视产业中,《超人》这类经典IP若想实现突破,单凭优质电影作品已难以满足市场需求。其核心在于构建具有传播力的文化符号,通过社交媒体形成广泛讨论热度,如同《芭比》与《奥本海默》所展现的影响力。好莱坞的策略不应局限于IP重启,更需深化跨媒体叙事实践——在电影正式上映前,利用互动内容在传播间隙持续与观众对话,填补主发行版本间的叙事空白。更进一步,可将社交平台转化为叙事载体,例如在短视频平台或YouTube发布预告片的同时,讲述与主IP世界观关联的短篇故事,并通过持续的内容互动与核心创作者建立深层次连接。而这一切的基础,始终是创作出具有独特价值的原创内容。

然而,完成上述各项任务后,仍有最为棘手的挑战摆在面前。如何弥合已然分裂与极化的粉丝群体,成为难以逾越的难题。一味迎合或选择沉默,显然无法解决问题。这不仅关乎电影行业,更是时代病灶的集中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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